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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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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
徐靖曼大手筆,請婁滿去東都最好的燴陽樓吃飯。

餐桌上,嚴轍止不住地搖頭,“就我們仨人,這能吃完嗎?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,徐靖曼,我和你打個商量,咱以後花錢別總這麽大手大腳的。”

徐靖曼瞥他一眼,似有不滿,蹙眉道:“我又沒要你花錢,況且這不是尋常,你也不看看今天白撿了什麽便宜,兩個大匪頭落網,上面得下來多少獎賞,全靠婁姑娘相助,請她吃個飯你還多嘴,真不該帶你來。”

嚴轍聞言訕訕一笑,一想也是,這樁案子全依仗婁滿,請人吃個飯他還要說這說那,倒顯得忘恩負義了。

嚴轍連忙揚起笑臉,道:“靖曼說得是,婁姑娘,我家中清貧,您千萬不要和我一般見識。”

“嚴大人客氣。”

婁滿自然不會因為這等小事與人如何如何。

嚴轍家徒四壁,徐靖曼與他截然相反,雖然他們每月拿一樣的俸祿,但用處卻大不相同。

嚴轍一人的俸祿,需照顧一家老小,而徐靖曼賺的只是自己花的一個零頭。

徐靖曼瞥了眼嚴轍,知道他兩袖清風,不與之愛說教的性子計較,轉去與婁滿攀談。

“婁姑娘是獨自一人來東都游玩的嗎?”

婁滿攪著碗中熱湯,聞言擡頭一笑,答道:“自然不是,我是和我弟弟一起來的。”

徐靖曼道:“你如此天生麗質,又法力高強,想必你弟弟一定非比尋常吧。”

婁滿腦海中浮現宴尋憶的臉,不禁一笑,“是,他長得的確不錯,比我好看多了。”抿一口熱魚湯,唇舌間流連著鮮香淳美,她心情大好,看向徐靖曼道,“多謝你帶我來這裏,不然我需得花些時間,才能找到這地方。”

“是我要多謝你才對。”徐靖曼面色一頓,眉眼間尚存疑惑,“不過......你既然這麽厲害,當時被馮玉襄劫持,你為何不掙脫?”

說起這個,婁滿笑道:“我第一次被劫,覺得新奇,便過了把癮。”

她過足了癮,有人就倒了黴。

嚴轍憋不住笑,啐道:“那孫子踢到鐵板了,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。”說罷,臉色又一陰,語氣沈下來,“誰知他擄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,真是自作孽不可活!”

婁滿笑而不語,除此之外,玄合門也占一點責任,放任魔頭作惡這麽久。

都說東都太平,不過是表象,人皇宿在此處,厲害些的妖魔自然不敢接近,唯恐天界發難。

只有沒什麽道行的小妖魔修,井底之蛙沒忌諱,不知天高地厚,聚集於此。

在天界看來,這些小螻蟻攪不出什麽大水花,所以也放任不管,整個東都,便全靠沒什麽能耐的玄合門護佑。

徐靖曼為人直爽,話也多,顧著和婁滿攀談,嚴轍好像成了隱形人。

不過嚴轍早被她冷落習慣了,埋頭胡吃海喝,時不時附和幾句。

婁滿與人交談時話多話少,全憑自己的心情,今天剛好心情不錯,與徐靖曼聊的還算投緣。

眼看天晚,她惦記著宴尋憶沒飯吃,便叫來小二,新做了幾道飯菜帶回去。

告別徐靖曼和嚴轍,拐到偏僻杳無人煙的地方,婁滿使了個隱身法,直接飛回家裏。

宴尋憶醒了酒,倚在院中石榻上,仰著頭,面無表情地瞧著朦朧月色。夜半無人時,退下那張溫柔假面,臉上只餘深沈,甚至陰沈。

婁滿卻只看他這樣獨身一人,孤苦伶仃的,和自己一樣。

輕飄飄落在宴尋憶身邊,即使婁滿隱去身軀,宴尋憶也瞬間察覺出周圍異樣,頓時警惕起來。

他倏地起身,連著孤寂的安寧也頃刻不見。

婁滿只好現身,宴尋憶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氣,問:“姑娘怎麽回來的悄無聲息?”

婁滿將他擠開坐下,宴尋憶讓出一半位置給他,石榻很大,兩個人坐也寬裕。婁滿道:“黑燈瞎火的,空中飛個人影,是要嚇死街上的過路人嗎?天氣那麽冷,我若走回來才真是要了命,自然是要飛回來,只能隱身了。”

宴尋憶低笑,定定看向她,問:“中午是你把我弄到床上去的?”

婁滿道:“不是我還能是誰?咱們家還有別人嗎?”

宴尋憶頓了頓,眸中凝起一絲探尋的光,望向那雙幹凈而淡漠的琥珀眼睛,像在找尋什麽。可惜無果,他依舊笑著。

婁滿問:“你吃晚飯了嗎?我在外面給你帶了些回來。”

不等宴尋憶回話,她動了動纖白手指,變出一個精美的食盒,沈甸甸的,分量不輕。

婁滿把食盒塞到宴尋憶懷裏,捂著嘴打了個哈欠,起身留下一句:“我幾日沒睡好,不管你了,自己吃吧。”

她踱進屋裏,輕輕帶上了門。

宴尋憶抱著食盒,臉上閃過一瞬的茫然,夜色寒涼,手中食盒因飯菜發暖,伴著婁滿貼他身側時,留下的絲絲餘溫。

靜了片刻,餘溫消失殆盡,食盒還是暖的。

宴尋憶回到屋子裏,將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,都是口味清淡的飯菜。

婁滿喜酸喜辣,平時做飯他都依照婁滿口味,婁滿吃什麽他跟著吃什麽,唯有一兩道清淡的做給自己,也方便婁滿解膩。

宴尋憶一直顯露過自己的偏好,但婁滿今晚帶來的吃食,都極合他口味。

他一直覺得,婁滿不會在意別人的細枝末節,畢竟她一貫的行為舉止,無一不倒映出她的專橫獨裁。

原來不是,她不是全然怠忽別人,只是從前懶得在意他罷了。

因得婁滿用法術護住,飯桌上的吃食過了許久,仍舊冒著騰騰熱氣。宴尋憶細嚼慢咽,吃到最後一口,入口仍是熱的。

他斂拾好碗筷,也斂拾自己心中那縷微妙的情緒。

秋風瑟瑟,一夜過去,院中又散了一地落葉。

婁滿醒來,批了件外衣打開窗戶,看見宴尋憶在院中清掃。

她剛要關上窗戶,宴尋憶就轉身看過來,頂著日光紅霞,笑灼眼開,實在漂亮的緊。

他道:“姑娘今天醒得真早。”

婁滿道:“睡得早自然就醒得早。”

宴尋憶先去做飯了,婁滿洗漱一番,換身衣服走出臥房,前段日子下了場雨,天氣驟然下降,最近又轉暖了,

婁滿拿了本書,悠閑的坐在院中樹下的秋千上翻閱,不久,廚房裏就飄出香味。

偶有一兩只鳥落在院中,鳥鳴聲並不惹人厭煩,還很悅耳。

婁滿剛把一本書讀出趣味,就被忽然而來的敲門聲擾亂。

婁滿放下書起身,與擦著手走出廚房的宴尋憶迎面對上,反手把宴尋憶推進廚房。

“我去。”她說。

打開院門,門外清清秀秀一姑娘。

婁滿一笑,原是隔壁趙大娘家的二女兒。

隱約記著她叫素纖,婁滿迎客進門,莞爾道:“是素纖吧,你有什麽事嗎?快進來。”

素纖進門福了福,禮貌周全,溫婉大方。

“婁姐姐,小妹見禮了。”

婁滿看向她,輕聲道:“鄰裏之間,不必客氣。”

素纖跟著婁滿走入院中,將一碟桃酥交給她,“婁姐姐,這是我娘做的桃酥,說是讓我送來,讓你與......與......”說著,她瞟去廚房裏宴尋憶一眼,低了頭,半是羞澀道,“送與你和公子嘗嘗。”

婁滿接過碟子,捏起一塊桃酥,眉梢掛著喜悅,“還是熱的。”她說,“妹妹有心,替我謝過你娘。”

素纖笑了笑,漫不經心往廚房瞧去,說:“原來是婁公子在做飯,世間少有男子盤屈憋腰臺,像公子這般體貼家中女眷的男子,實在少見。”

宴尋憶雙耳不問世事,跟沒聽見一般。

婁滿嘆了口氣,似是自嘲,“誰叫他有個五谷不分的笨姐姐。”走到廚房窗邊,遞給宴尋憶一塊桃酥,笑道,“快嘗嘗,素纖大早上趁熱送過來的。”

宴尋憶接過那塊桃酥,眼波掠過婁滿,看向院子裏的素纖,不冷不熱道:“多謝你惦記著我家姐姐。”

他只在人前稱婁滿為姐姐。

素纖心如打鼓,朝宴尋憶福了福,含羞帶怯道:“公子客氣了,一碟桃酥算不得什麽。”

婁滿又與素纖說了一會子話,素纖看他們家飯快好了,很有眼色地道別離開。

婁滿送走素纖,不多時,飯菜也上桌。

她盯著滿桌子菜頗為不解,夾一片魚肉放嘴裏,問:“你為何每每做飯,都做些辛辣酸鹹的餐食?你明明不愛吃這些。”

宴尋憶怔了怔,看向婁滿,奇怪地問道:“這不是姑娘愛吃的嗎?”

婁滿其實很不理解宴尋憶這種舍己為人的作風,明明他也不是那種人。

“你為何一直遷就我,既然是你做飯,為何不做你自己愛吃的?”

從前宴尋憶待她無微不至,是因為害怕弄丟小命,但現在已經沒了性命之憂,她也承諾有一天會放他自由,為何他還如此小心翼翼?

婁滿摸了摸自己柔軟的臉頰,心想,真是她長得薄情寡義,所以讓人心生畏怯,不敢輕易信任?

宴尋憶只是低聲道:“姑娘是怎麽看出我不喜重辣重鹹的餐食的?”

他又露出那種古怪的神色,似是探究婁滿的本色。

婁滿理所當然道:“你我整日一張桌子吃飯,我又不瞎,肯定看得出來啊。”

宴尋憶眉眼舒展,唇邊浮出一抹笑。

“姑娘是個心細的人。”

婁滿聽到這話差點沒被嗆到,訕訕道:“真是謝謝你,還從未有人這般誇過我。”

宴尋憶聞言一楞,心中不由湧起一絲隱忍古怪的情緒,令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臉上溫順的表情。

看向婁滿,他問:“難道連楚閣主和常公子也未曾這般誇過姑娘嗎?畢竟姑娘待他們那麽好。”

婁滿鼻腔發出一聲輕嗤,“這可難說,他們定以為我是得理不饒人的破皮。”放下碗筷,她好整以暇,似是調笑,“其實無所謂,反正他們在我心中也不怎麽樣。”

宴尋憶聽著她講話,目光有一瞬間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。

纖細,脆弱......漂亮。

不著痕跡瞥過去,他又問:“姑娘何出此言?”

婁滿笑笑,將飯碗一推,端了那碟桃酥擱在自己面前,捏起一塊送入口中,甜滋滋,脆酥酥,令她忍不住讚嘆一聲。

提起朋友,自然了解,與宴尋憶扯起閑話也不會留情面。

“常摯吧,有些本事,在同齡修士中也算佼佼者,只不過為人輕狂,小時候就是小霸王,喜歡欺負人,所以他沒什麽朋友,只有我肯搭理他。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還欺負我,上來就搶我糖吃,我當時小打不過他,後來他終於落我之下,我找了他好一陣子麻煩,他卻改了態度,與我交好了。”

宴尋憶耐心聽她講這些,一雙桃花眼像是幽暗的深淵。

無需宴尋憶接話,婁滿評完這個,還要說另一個,“楚清染就更別說了,生意人,能有幾個不心黑的?虧他能耐大,不然早叫人滅,還水性楊花,見異思遷,我與他相識許久,見他身邊人換了一茬又一茬,韭菜似的,割也割不完。”

宴尋憶忽的笑了,眼神微閃:“姑娘怎麽同我說這些?不怕楚閣主和常公子知道了生氣嗎?”

婁滿擡擡眼,不以為然,“這有什麽可生氣的,他們跟別人也沒說過我什麽好話,大家彼此彼此,誰也沒臉面生氣。”

宴尋憶低垂下頭,語氣蘊著些許落寞,“我獨身一人慣了,不曾體會過金蘭之樂......”

婁滿詫異道:“你沒有朋友?我看單鶴谷中,有許多人都想同你結交。”

宴尋憶笑笑,音色微涼:“道不同不相為謀,我未曾碰到過性情相投之人,自然沒有朋友。”

婁滿心中一驚,收斂神色。

她撐著臉,眼神玩味,“那我呢?我與你能算作朋友嗎?”

宴尋憶看著她,不答反問:“姑娘要與我做主仆,做姐弟,現在竟又要做朋友了嗎?”

婁滿也不惱,仍笑著,“聽你這麽說,想是不願意?”

宴尋憶已經起身收拾起碗筷來,笑容模棱兩可:“姑娘若有心,乃在下之榮幸。”

婁滿撇撇嘴,“一口姑娘,一口在下,我看啊,你根本就不覺得榮幸。”她離開堂屋,去往院中躺椅上坐下。

不多時,宴尋憶端著疊在一起的碗盤勺筷走出來了。

看著他在廚房忙綠,婁滿不禁感嘆:“姐弟不想做,朋友不願做,若說主仆,也未見你有多服我,我這般差勁嗎?如此嫌棄還是人生頭一遭,小尋啊,你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高。”

宴尋憶凝著臉,低垂的眼簾眸色深沈。

半響,他說:“姑娘身份高貴,在下微如螻蟻,豈敢嫌棄?”

一個凡夫俗子,又靈根殘缺,怎敢嫌棄她......宴尋憶心中有些諷刺的想。

婁滿也好奇,說:“我也不知你為何嫌棄我,照理說不應該啊。”

宴尋憶不著痕跡,“所以說,姑娘多心了。”

婁滿擡頭望天。

多心?她才不信。

許是日子清閑,她心情明朗,好脾氣地玩笑道:“不妨事的,你同我說說吧,我保證不會生氣,我發誓。”

宴尋憶笑了,不摻假地笑。

他帶著疑惑:“恐怕世間再找不出第二個姑娘了,我不懂,姑娘活的如此通透,為何要將我帶在身邊,既然我手中有你的把柄,那你將我殺了,不是更省事嗎?”

婁滿微微蹙眉,殺了?那她豈不是白救人了。她不悅道:“我倒不如不救你,這樣才更省事。”

宴尋憶眼簾半垂,想起自己向婁滿求助的那一晚。

她救他並非心軟,並非心善,只因著一副可以入她眼的皮囊,救他於水火,要貪戀美色,她也並無此意。

做事毫無章節,全無理由,一切一切,全按心情。

說實話,他與婁滿,不爭是真,羨慕是真,向往是真。

不爭婁滿空有仙軀神髓,卻不思進取,每日只圖享樂。

羨慕婁滿得天獨厚,活的逍遙自在,放縱灑脫。

再說向往,就迷惘了。

絞盡腦汁,想到了那雙顏色淺淺的眼睛,旁人覺得薄情寡義。

他卻覺得......煞是好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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